
静静的初冬夜
易子云
紧靠窗户的榆树,摇曳着所剩无几的叶片,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诉说:夏蝉不再叫了,秋虫不再闹了,许多知名和不知名的鸟儿,也在人们静默的日子里,或独行,或结伴,或有意无意地排成“一”字与“人”字,飞到它们想往的地方去了。只有麻雀乌鸫那些留恋故土的小鸟,不愿挥挥衣袖,作别北方的云彩,仍在这晚秋初冬的寒风里,顽强地生活着。
宅居家中的我们,对于外面的季节变化,似乎迟钝了许多。透过窗子看到的事物似乎都是方的,久而久之,思考问题也变得有了棱角,转不过圈了。每天看着院子里的白蜡、杨柳、沙枣、白杨、榆树们的叶子,一片一片地由绿到黄,由密到疏,由蓊郁到凋零。它们在风中瑟缩,在雨中抽泣,似乎一下子都有了人的情愫。
院子里一排排几个月没有挪窝的车辆,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落叶,灰头土脸的。不管是进口的还是国产的,此时此刻,都不用五十步笑百步了,谁也不比谁强,彼此一样的落泊,一样的赋闲,一样的无人问津。它们的主人万万没有想到,静默三天,不是“今天明天后天,而是夏天秋天冬天”。这事儿,很难说得准!
每天走近窗口,总会下意识地看看天。那是一个灰蒙蒙的大盖子,说不清是云是雾还是霾,整日里既不晴也不阴,让人难以琢磨。偶尔落下一阵小雨,常常是打湿了地面和枯叶,就草草完事了。天空放晴?那是没有的事儿。太阳的行踪变得有些诡异,似乎在躲避什么,不知藏到哪里去了。长天沉沉,落木萧萧,本来就会让人没有好心情,再来个疫情作祟,个中滋味,冷暖自知,不说也罢。
宅居家中的三个月来,经典老歌一首接着一首地听,新闻旧事一遍接着一遍地看,抖音快手一天接着一天地刷,窗外的天和窗内的人都一直像没睡醒一样,无精打采的,这时候要是有人问你“今天是几月几日星期几”,能一口说出答案的,肯定是聪明绝顶,去瑞士拿个什么尔奖,绝对没问题。人这种动物,让你“只吃不动”,想不糊涂就很难。
记忆中的晚秋初冬,多是天高气爽,艳阳高照,不知今年老天怎么变得这样的吝啬。冬日里的阳光,是最招人喜欢的。小时候,一到冬天,乡村门前总是聚着许多人,有手里提着小火炉靠着墙根晒太阳的老人,也有下班路过的小伙,更多的是干完农活的汉子,人们谈古今,拉家常,话农事,想啥说啥,没有固定话题。有时一唱一和,有时相互争论。一会儿剑拔弩张,互不相让;一会儿又有说有笑,雨过天晴。谁都明白,哪说哪了,没有较真的必要。
那时候妇女,有做不完的针线活,一家老小一年四季的衣裳,全靠女人缝制。老家有句俗话,“男人外面走,比的是女人手”“家人的衣裳,女人的手艺”。女人们除了下地干活之外,手上总是纳着鞋底,打着毛衣,绣着孩子们的衣服。在这秋冬交接的时候,是要趁天还没到最冷,把家中要洗的衣物和床上用品都清洗干净。这时池塘或小河的边上,大姑娘小媳妇,忙得不亦乐乎,时不时的洋溢着欢快的歌声和笑声。
老家的初冬并不是满目萧疏的。麦苖青青,正是此时的田园景象。老家种的是冬小麦,这时麦苗绿油油的,早上起来,一层薄霜覆盖在叶子上,白里透绿,在曙光里银光闪闪,美妙极了。山上的乌桕、黄栌、枫树的叶子,依然是那么红,那么艳。房前屋后的柿树的叶和果,也都变成了橙红,远远望去,像一树树通红的火焰。
再经几次霜后,柿叶落了,只剩下柿子像小灯笼一样挂满枝头,就更有意思了。老家院子里的那棵柿树高大,不用梯子,是无法采摘的。每到摘柿子的时候,大人总会打发我挨家挨户地送柿子,还让捎上一句“事事平安”,讨个吉利。在乡村,邻里之间,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共同分享,当然,有什么活也都会出力相助。
冬天到了,古人认为“冬,终也,万物收藏也”,秋季作物全部收晒完毕,收藏入库,有些动物准备冬眠,也有些动物则和人一样要准备过冬的食物了。从这个角度想,我们家家户户,冬季藏在家里,也很正常,只是,起步有点儿早,跨度有点长。我一直以为,新疆的冬天好过,室内冬天有暖气,虽然我们这座楼暖气不够热,但穿着抓绒衣服还能过得去。记得有句口号,“苦不苦,想想红军两万五”,这点冷算什么呢,知足吧。
这段时间,昼夜颠倒,已成了我们小区的作息常态。夜,真的很静,树枝的磨擦声,树叶在地上的滚动声,塑料袋挂到电线上的撕扯声,都能听得清清楚楚,这也许是经过长期静默的结果吧?我想,王维写“人闲桂花落”时的感受,恐怕也不过如此。嘿,这晚秋初冬的夜,怎一个“静”字了得!
就在我信马由缰地放飞着思绪的时候,“咚咚咚”,有人一边敲门,一边喊“做核酸了!”我打开门,彼此互问辛苦,然后是采样关门。是的,这凌晨一点多,做核酸的和被做核酸的,谁不辛苦呢?
(2022.11.07凌晨01:30)
如若转载,请注明出处:https://www.ffzx8.com/6264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