卖唱女子白秀英坐在自家勾栏对面的茶馆里,悠闲而解气地看着对面一帮衙役侮辱人武部长雷横。突然,雷横老娘来到场现,她一边亲自动手为儿子解绑,一边口吐莲花把世上最恶毒的脏话泼向白秀英。白秀英不堪忍受,一把推倒雷大妈,随后送上一大堆耳光。雷横怒不可遏,一枷打死白秀英。于是,梁山又多了两条好汉。
一个卖唱的女子,敢于当街不停扇打人武部长老娘的双脸,她从哪儿来的胆量和底气?

雷横。
雷横的狂傲与白家的嚣张
白秀英打脸雷大娘,其实是白家与雷家第一次冲突的延续。两家第一次冲突,出现在雷横首次观看白秀英演出的现场。
雷横刚刚走进白秀英的剧场(勾栏)时,自认为是牛逼哄哄的大人物。只见他进入剧场,扫视一眼周围,就径直朝“青龙头上第一位坐了”。很显然,这个位子是整个剧场的“C位”,白秀英在表演的间隙,拿了盘子去收费,第一个走向的就是雷横。在中国传统文化中,任何时间、任何场合,谁坐哪个位子都大有讲究,一整套社会规则都浓缩在一个座位排序中。雷横直接选坐了C位,表明他自己认为,在当天的剧场中,他就是一号人物。
雷横张狂,当然有他的资本。在整个郓城县里,他的地位也能排进前几名。大宋时代,朝廷在各县设置的正式官员数量极少。一般大县有知县、县丞、主簿、县尉等三、四名官员,小县可能只一名知县,其他几个官员的职能由他一人兼任。郓城这种中小县,应该只有一名知县、一名县尉。知县主抓全面工作,县尉分管治安工作。县尉手下就是朱仝、雷横两名都头,二人各自分管40名骑兵、步兵等民间武装。作为一个手握实权、排名前几的武装部长,雷横去看白秀英演出,带着首长拨冗观看民间演出的恩赐心态,所以根本没想到携带银子,更没想到这个剧场居然敢向他收费。
矛盾冲突由此而起。
更令雷横意外的是,冲突发生后,白秀英老爹的嚣张气焰。
雷横表示忘了带钱、明日补上后,白玉乔一再辱骂雷横是乡下种田人,没有眼力见儿,众人明确告知雷都头身份后,白玉乔依旧骂他是“驴筋头”。于是,雷横殴打了白玉乔。雷、白两家第一次冲突激烈爆发。
接下来,便是本文开头一幕:作为社会最底层的卖唱女,白秀英竟然公开打脸人武部长的老妈,结果丢了性命。

白秀英看雷横受枷。
白秀英的底气和知县的底牌
常言说,民不与官斗,白家在明确知道雷横的身份后,怎么还有勇气和底气一而再、再而三硬怼雷横?其原因,我在《水浒四大“小三”身世之谜,背后藏着底层女性的巨大惨痛》一文中曾经提及过。
简单来说,白家的底气来自两个方面:一是白家来自京城,自觉来到乡下便要高人一等,所以一再讽刺雷横是乡下种田人;二是白秀英的靠山是新任知县,二人关系非比寻常。
现在的问题是,白秀英怎么能够确定,新任知县会为了自己而对县里重要干部动手?白秀英自有手段,也知道知县的底牌。
白秀英向知县告状的手段十分高妙。对于雷、白两家的具体冲突,白秀英陈述得非常客观:“雷横殴打父亲,搅散勾栏”,而对雷横耍横的动机,白秀英却表述得极为主观:“意在欺骗奴家。”动机是内心的活动,死无对证,就凭红口白牙。因此,知县一听手下人竟然打自己女人的主意,精虫和血夜一起瞬间上头。
然而,一个是卖唱的风尘女子,一个是县里的重要干部,二人的轻重还是得掂量一下吧。知县大人当然掂量过。
一方面,虽然说“兄弟如手足、女人如衣服”,但女人这件衣服由自己动手脱掉是一回事,兄弟要抢走,则是另一回事了,何况还是自己的手下想要动手。
同时,还与大宋县级政府官员设置有关。大宋县一级最高领导有两种称呼,一个是知县,一个是县令。二者的区别是,知县由京朝官下放锻炼的,三年后拍屁股走人;县令由选人担任,三年后考核调整。所谓京朝官,就是人事关系在朝廷各个部委的官员。选人的人事关系则在各个州。新任知县既然称为知县,表明他是朝廷部委的官员,临时下来锻炼的。这就决定了他不会考虑在县里扎根。
而都头这个职务,在地方上虽然威风八面,在知县眼中份量却不算太重。都头不由朝廷任命,而是由知县聘用。平常时期,知县要打造平安政府,要出政绩,当然得倚重都头。但如果这都头想打自己女人的主意,知县完全可以直接灭了他而另选他人。
作为从京城来的、事先已在京城与知县有过往来的女人,白秀英应该知道地方政权的运作方式,因此也懂得知县的底牌:能够为了女人而换掉都头。

雷大妈哭儿。
雷大妈的两个致命错误
当然,仅仅是嚣张一些,白秀英还不至于丢掉性命、雷横也不至于逃上梁山。关键是,突然到来的雷大妈,在现场冲突中犯下了两个致命错误,才使形势一下子恶化。
雷大妈见县里一帮衙役正在将儿子示众,不由怒从心头起。她知道这是白秀英在整治儿子,于是直接上前,要动手给儿子解绑。这是第一个错误。儿子被枷示众,是因白秀英而起,这一点是不错的;但是,让雷横扛枷示众的,是郓城县政府,代表的是朝廷意志。雷大妈把私人仇怨与朝廷执法混为一谈,因而公然阻碍执法,立即给人留下了把柄。白秀英就是在这个时候从茶馆里走出来阻止雷大妈的。
见白秀英出头,雷大妈立即与她展开一场对骂,并取得碾压式完胜。这场对骂极其精彩。白秀英到底是来自京城的文艺工作者,张口骂人也过于文雅,都是老婢子、老咬虫、吃贫婆之类贬低人身份的词汇,显得苍白无力。而雷大妈张嘴就骂出千古奇句:“千人骑、万人压、乱人入的贱母狗”,排比修辞,气势雄伟,而且连用三个性暗示的动词,画面感强烈,简直就是语言大师。白秀英气急,回骂“贱人怎敢骂我?”雷大妈并没有见好就收,再怼出一句,犯下第二个大错:“你须不是郓城县知县!”白秀英是知县的女人,县里尽人皆知,但有些事看破不说破,尤其是这种公众场合,把个人恩怨扯到县里最高领导身上,就把自己推到白秀英和知县共同死敌的境地。所以,白秀英愤而出手,把雷大妈耳光打得啪啪直响。
白秀英痛打雷大妈,虽然是出于一时激愤,但她心里一定是有底气的:有知县和法律的保护,她会安然无事,雷横却会罪上加罪。然而,她没想到的是,水浒世界是不按常规出牌的世界。雷横直接结果了她的性命。
水浒传描写女人,大多只是当做好汉命运巨变的催化剂,比如白秀英。而雷大妈,却成了白秀英命运的催化剂,再经过连锁反应改变了儿子的命运,这结局实在出人意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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